&ldo;他这是对主顾,有说有笑。你没见过他骂人,伙计们要是把活干差了,他日娘操祖宗地骂。&rdo;
&ldo;要按你那意思,干差了活该夸奖?真是。&rdo;这位是个中年汉子。
另一位老者插进来说:&ldo;他陈六子再能,要不是当初我让他在炉洞子里暖和那一宿,早不知道死了几回了!哼!&rdo;
刚才夸寿亭的那个中年妇女不愿意了:&ldo;八叔,你这话说得不对。你让人家寿亭暖和那一宿,人家忘了吗?八月十五是五色的礼,到了年下,整个的后肘给你送。八叔,可别这样说了,让人家寿亭听见咋想!&rdo;
老者向后退了一点,连连说:&ldo;也是,也是。&rdo;
中年汉子过来取笑:&ldo;八叔,当初你要是把寿亭领进家里,现在的这个光景就是你的。八叔,你是行了好,可还没行到家!&rdo;
老者自语着:&ldo;我卖水,六子去了也没用。&rdo;说完,渐渐退出评论者的行列,向茶水炉子走去,随走随摇头。
大昌染坊的王掌柜走过来,大家停止了议论,都下意识地把目光投向对面热闹处。
王掌柜自觉没趣,也没向这边靠,停下脚步远远地看着。他盯着减价的招牌,无奈地叹了口气,摇摇头,神色中透着灰心。这边的热闹更衬得他寥落。他抬头望了望天,长出一口气,踽踽地向自己的店铺走去……
※※※
王掌柜进了店铺,他太太伸过脸来问:&ldo;说是又减价了?&rdo;
王掌柜低着头:&ldo;嗯。&rdo;
妻子见他脸色不好,抓紧把那紫砂茶壶递过来。王掌柜心不在焉,接过来就喝,刚吸了一口,烫得蹦起来。他恶狠狠地瞪着眼:&ldo;你想烫死我呀!&rdo;
妻子吓得向后一退。
王掌柜原地转了一圈,举起那茶壶,奋力摔在地上。
王妻下意识地一捂脸,然后看看丈夫,蹲过来捡地上的茶壶碎片……
【2】
下午,王掌柜家,一桌酒席。饭铺里送菜的提盒放在一边。王掌柜家虽说不上豪华,但也是殷实户,八仙桌子靠山几,条几中央放着座钟,两边各放一个博山段家窑出品的粉彩帽筒,图案是莺莺听琴之类。帽筒里插着鸡毛掸子和一个大号的痒痒挠。全字中堂是过年新挂上的,中间写的是苏轼的《题西林壁》:&ldo;横看成岭侧成峰,远近高低各不同。不识庐山真面目,只缘身在此山中。&rdo;馆阁体,端端正正。两边的对子是冯梦龙的旧句,也在一个方面反映出王掌柜在生意上的处境:&ldo;任凭波浪翻天起,自有中流稳渡舟。&rdo;
院子里,王掌柜的大儿子坐在小马扎上写大仿,书桌是个凳。看上去有七八岁。小儿子有五六岁,正在一个劲地抽陀螺。
寿亭进院,来到写字的大儿子跟前,摸摸他的头:&ldo;兄弟,好好写,好好念。你六哥就是吃了不认字的亏。&rdo;
大儿子停笔抬起头来说:&ldo;六哥,我爹说你都快把他逼死了。&rdo;
寿亭笑笑:&ldo;你爹是生我的气,嫌我当初没冻昏在你家门口。兄弟,等你长大了,你就明白了,这是前世的缘。写吧。&rdo;
王掌柜迎出来,寿亭急忙走向前:&ldo;叔,咋还请我吃饭呢!&rdo;
王掌柜笑笑:&ldo;我不请你吃饭,你就不让我吃饭了!&rdo;说着掀起门帘,寿亭笑着进了屋。
王掌柜堂而皇之右首上坐,伸手让寿亭坐在下首椅子上。
寿亭笑笑:&ldo;叔,咱爷儿俩差着一辈呢,我坐在你跟前,也好给你倒倒酒。&rdo;随手搬个凳子坐在桌角,紧靠着王掌柜。
王掌柜伸手拿酒壶,寿亭抢在前面拿住,按下王掌柜的手:&ldo;叔,我整天忙得天昏地暗,也难得给你老人家倒个酒。&rdo;说着把酒倒上,表情十分谦恭,像个听差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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