简宏成只好道:“也行。你们门外那位司机是宁恕威胁我时候请的,还在试用期,我看还是转正吧。”宁宥道:“宁恕是谁?”简宏成朝天眨巴了几下眼睛,除了“你狠”,说不出话来。宁宥默默结束通话,又沉默了会儿,对旁边看着她的儿子道:“以后出门留意一下左右,尽量别落单,别去人少的地方,天暗之前回家。”郝聿怀郁闷地道:“都是他们的过错,是他们一再做蠢事,为什么要影响我?我不干。你给我小地瓜外婆的电话,我要告诉她,要懂羞耻,她的事情她必须自己管好,别总影响不相干的人。我还要警告小地瓜的妈妈,别以为别人没拳头。”宁宥道:“不行。强者要对弱者保留一定的善意,要给予一定的帮助,要保持一定的容忍……”“不对,你是妇女,我是儿童,我们也是弱者,我再也不愿容忍小地瓜妈妈无缘无故的恶意了,我拒绝。都是弱者,凭什么要我容忍?我已经对她有很多善意了,但她根本不会好。”“因为我做了很多年的弱者,做弱者的感觉非常不好,非常屈辱。很多强者不愿释放善意,实际是欺负与剥夺弱者。而难得一些愿意释放善意的强者却不懂如何更好地释放善意,他们喜欢给你一只书包同时不管你愿不愿意,有没有隐私概念,非要摸摸你的头,跟你合一张相,拿走相片到处张贴,却不记得寄给你一张。久而久之吧,心中充满仇恨和偏见,看什么都不会好了。就像我弟。所以……”“你没有啊,你挺好的,你弟他是自己想坏。”“不,我当年坏不起来,我需要拉扯弟弟,需要保护自己,我打又打不过人家,只好事事非常努力地争取完美以取悦老师、同学、同学家长等人,自己努力了吧,总有人真的喜欢我,给了我很多偏心的爱护,连宁恕都承我余荫,呵呵,得以恣肆地发展他的性格。但那种屈辱感刻骨铭心。将心比心吧,看见比我弱很多的人,原则之外,可以容忍一些,帮扶一些,别太计较。弱者已经活得很屈辱了,你别火上浇油,再去指责他们不懂羞耻。理解?”郝聿怀郁闷地道:“可我也是弱者,我真是弱者。”他看看妈妈的脸色,只得摸摸头皮,道:“好吧,就算我是弱者,也不能做弱者,我得心里假装是个强者,让着别的弱者。这是神马世道。可是,你容忍,他们骑到我们头上来怎么办?我们都要失去自由了。”宁宥道:“陈昕儿从小到大不是我对手,我不信她病了反而能伤害我。而且我相信她那病只会让她的目标更单一,她的目标从来只有我一个人。但你还是当心点儿,别让她觉得顺手,抄去威胁我。”郝聿怀皱着眉头想了会儿,“行吧,我今天去健身房练力量去,学逃命去。唉,这世道。”又忍不住踩上一脚,“你最近真堕落,迟到,竟然赖床到八点,要我叫醒。”宁宥抿着嘴笑,不答。简宏成却在毛骨悚然地回忆宁宥那句“宁恕是谁”。儿子一样的宁恕说放弃都能放弃,他简宏成算什么?简宏成不禁胆战心惊地想,宁宥究竟爱不爱他,会不会一直是他自作多情。简宏成心知现在显然应该想方设法接近宁宥,单独吃饭,单独娱乐,即便是每天中午赶过去一起吃顿中饭也好,起码可以说话一个小时。简宏成看看旁边玩耍的小地瓜,尤其是小地瓜时不时抬头紧张地找他,非要找到他才能继续安心玩耍。显然,他近段时间不可能扔下小地瓜单独赴约。若是带上小地瓜?人家早说了,没力气应付小孩子。可是,时机稍纵即逝。宁宥身边好不容易出现空档,他若不抓紧,连田景野都会不顾兄弟情谊熬不住抢了先。此刻,简宏成看着小地瓜,满心纠结。可是等小地瓜再次习惯性地抬头寻找他,他立刻收起一脸纠结,冲小地瓜笑。一边笑,一边满心焦虑。宁宥大摇大摆地迟到,可是接待小妹一看见她就招手通报,宋总正在等她。宁宥一愣,事故报告是连夜赶出交给宋总了,他还亲自来干什么。宁宥只得回办公室放下东西,整理一下准备去宋总办公室。不料门响处,宋总自己上门。宁宥忙站起,讪笑道:“宋总早,对不起,让您久等。”“难得迟到嘛。”宋总将门关上,自己搬椅子坐到宁宥对面,“家里的事办得怎么样了?”“没完,但头绪都解开了,以后反正慢慢一件件解决了。找我,是事故处理?”“嗯,昨晚半夜,八百里加急,送给我一份自查自纠的报告。才两天时间,大约是不眠不休的吧,挖出一个小团伙,从采购,到质检,到仓库,到检修,正好四个人,来自同一所大学。不仅查出小团伙,还顺藤摸瓜,找出一批不合格的备品备件。”宋总将一只优盘放到宁宥面前,“你看看他们昨晚送来的报告,你帮我判断一下,这个小团伙是被抛出来做替死鬼掩盖更大团伙,还是小团伙果然有大能量,绕过这么多条规成事?”宁宥拿着优盘都不肯用,“老大,我是死技术,不擅长人事。”宋总呵呵一笑,“快看!”宁宥无奈,只得将优盘插入电脑查看,一边看,一边画关系图。看完,再回想一下她下去处理事故时期,那些主要领导的反应,她得出结论,“替死鬼。”“为什么?”“倒推,假设这个小团伙是被抛出来的替死鬼。为了凑这个团伙,得把他们四个各自负责的范围交叉一下,全部叠加的才能入选最终排摸出来的不合格备品备件表。因此最终留在这份表里的项目不多,而且都是附加值不高,价格几乎透明的产品,拿不到多少回扣。为这么点儿回扣组成一个能征善战,绕过无数条规的小团体,因为风险大大高于收益,这些收益无法支持他们四个人一起守口如瓶地坚持三年。这是所谓的小团体存在的不合常理。另一方面是……直觉。这话挺不负责的。”“直觉。我是看他们做事情风格怪异,直觉提醒我有问题。你替我分析出小团体风险收益比是个好角度。我们谈的……”敲门声打断宋总的话,宁宥只得起身去开门,见接待小姐笑眯眯地送来一只硕大的精美礼盒。宁宥接了礼盒踢上门,对宋总笑道:“刚说回扣呢,不知谁送礼来了。赶紧公开给领导看。”宋总一看,“哟”一声,含笑道:“刚才我们谈的事,你知我知。”一边探头探脑热切地看盒子里装的卡片。宁宥解开丝带,打开盒子一看,竟是一盒芳香扑鼻的玫瑰,非常漂亮,玫瑰间插着一张手书的卡片,一目了然,简宏成。宋总一笑起身,“我早知道是什么,我刚送我太太一盒。哈哈哈。”宁宥尴尬地目送宋总离开,但宋总走到门边回头道:“本来想跟你谈谈你的职业规划,哈哈哈,起码半年后才能再谈了。”宁宥更加尴尬地目送。随后赶紧跳过去将门一关,回来将桌上的盒子合上,想想又打开盒子,将只有“简宏成”三个字的卡片抽出,三两下撕得粉碎,扔进垃圾桶。又一看垃圾桶里还什么东西都没有,便耐心撕了一本画册进去。正忙着毁尸灭迹呢,宋总一只电话打上来,“你悄悄下来看看,有个人在门厅举牌,可能跟你礼盒上的卡片有关。我让保安把人架出大门了。”宁宥大惊,该不会是简宏成送礼物之后还在门口打牌子示爱?但一想,简宏成不是那种人,他在机场接人还懂得与她协调避开同事们呢。宁宥忙下电梯去,但电梯到二楼,她便换了楼梯,偷偷走到一楼张望。她直到走出一半大厅,才看见大门外站的人,那不是陈昕儿的妈,还能是谁。陈母手中举着一张a4纸大小的纸牌,朝着每一个进出大门的人挥动,嘴上不知激动地在说什么。宁宥站在一根柱子后静静地看了会儿,抓住一个刚进大门,也走楼梯的大男孩问:“外面那老太太举的是什么牌子?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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