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当然了,他是世界上对我最好的人。”贺正西坐小板凳上给土豆削皮,“他什么都会做,不过他只给我做。”
方玦笑了笑。他本来打算说,这话很容易引起误会,但转念一想,又把嘴给闭上了。两个孩子都挺正直,何况贺正西才12,距离开窍远着呢。只是,当他身处旧祠堂小院时,不自觉地就把林彦跟贺正西当成了大人,连思考问题的方式也跟着发生了改变,特别是林彦,非常成熟。此前,同为律师的钱胜曾经跟他说起过这个问题,当时他还没有跟林彦具体接触过,现在来看,的确是一个不能随便应付的中学生。
“方表哥,不劳动的人,是没有晚饭吃的。”林彦走过来,端了盆豆角放到方玦面前,“贺正西会弄,他教你。”
“啊?”
“啊什么啊,你比我还聋。”林彦走进屋里抄出一把菜刀,鲜肉甩案板上,刀背捶得咣咣响。
方玦见这架势,浑身夸张地抖了抖,悄悄凑到贺正西耳边说:“你哥是不是混过黑道?那手起刀落的,利索、漂亮!”
贺正西斜睨方玦:“我哥是临水街一霸,就算真去混黑道,也绝对是混得最帅的。”
“反正不管林彦干嘛,你都说好,你是他的头号粉丝。”方玦说。
“还用你说。”贺正西在短短两天时间里,已经跟方玦完全混熟了,他有这样的天赋。
“嘿,没大没小的。”方玦拿豆角去戳贺正西的脑袋,不过手劲太大,没留神直接捏爆了一整排,有粒豆子蹦出去,一路滚到了林彦的脚后跟附近。
林彦也没抬眼皮,他拧开煤气灶,架好锅焯上肉,接着又仔仔细细用热水把菜刀冲洗干净,拿毛巾认真地擦了个遍。最后,他弯腰把那粒掉在地上的豌豆捡起来,右手执刀,左手发球,嘭——!一击即中。
“诶哟!什么玩意儿!”方玦揉着眉骨睁开眼,看着那连蹦带跳在地上活跃几圈总算减速停下来的豌豆,“林彦你这是干嘛呢!”
“没干嘛,浪费可耻。”林彦冲他晃了晃手里的刀,刀刃锃光瓦亮。
“啧!”方玦把豆子捡起来,搁身上蹭了蹭,重新放回盆里,冲林彦竖了个大拇指,说:“厉害啊,玩得溜。”
林彦嘚瑟地挑挑眉,“给你们俩五分钟时间赶紧弄好,不然咱们的晚饭得吃成夜宵。”
“好的小林老师!”方玦举着豆角敬礼,林彦一笑,转身提着刀走了。
方玦在旧祠堂住了四天,期间跑完了贺正西的转学手续。周五,他跟钱胜一起把鉴定的结果交给林彦,之后就要先带着贺正西回燕城了。
“你去了那边,暂时就别回来了,折腾。”林彦捏着那份鉴定书,翻来覆去了看了几遍,对贺正西说。
“为什么啊……”贺正西不解,“反正这段时间也不上课,我就考个试,剩下的时间基本就自学了,假期后才去学校呢。”
“别。”林彦低头说,“我受不了你反反复复地跟我说再见,太难受了。”
贺正西愣了,他从没听林彦聊起过这样的话题。林彦说自己会因为再见感到难受,贺正西心里也突然难受了起来。
他的嗓子一阵发堵:“哥……”
“停,别起腻。”林彦打断贺正西的话,“等你走了,我就去找班主任,撤掉走读申请,住到学校去,这样也不用赶时间了,很方便。”
“……嗯。”
小卧室里很安静,只有林彦不停翻看鉴定书的声音,贺正西不懂这东西到底有什么可看的,他很想开口,却没话可说,也无从说起。
贺正西想不出自己应该如何斟酌措辞,才能完整地把心里话讲清楚。实际上,他也没有足够坚定的立场,来支撑想要说的话。
两人就此不发一语地各自沉默了两分钟后,林彦总算不再翻那几页纸了,他走到院子里,拧开水龙头,洗了把脸,又重新回来,打开书本开始写作业。
定下了出发的日期,时间像是过得更加飞快了。贺正西在新的班级里还没交到好朋友,除了老熟人冯兴,剩下要道别的,就只有篮球队那帮人。但作为一个学习好、长得帅、又擅长运动的初二男生,贺正西不需要主动去做什么,总会有人对他感到不舍。特别是那些暗恋他的小女生,一个个都准备了礼物,杨俞心虽然被拒绝了,但依然大大方方地同贺正西道了别。
林彦给贺正西买了本同学录,说不要辜负了人家小女孩的心意。其实在贺正西看来,这东西用处也不大,但没有这个形式,又好像少了些什么,就留下了。同学录可以拆开,每个人都能写,还能交换,贺正西自己也留了一张。上面除了姓名、年龄、电话这些基础的资料项目,还有个小小的分类——最喜欢的人。大多数同学会写喜爱的演员、歌手、球星,偶尔有爱开玩笑的,会写自己的同学。贺正西填到这里的时候,提起笔就写了“林彦”。他能迅速跟人混熟,但并没有谁能让他放到心上,只有林彦是最特别的那一个。
这张正方形的彩页,最后被小心地装在一个信封里,跟随贺正西飞越一千多公里,去了那个大而热闹的城市。
“我还是头一回去机场,感觉都要迷路了。”在回去的车上,林彦跟陆驰说。
“等三年后,你可能也要从这里飞出去的。”陆驰笑着拍拍林彦的脑袋,“走吧,哥请你去吃一顿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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