有时两人低声谈笑,有时热烈地讨论。宛英只听到他们反复提到什么&ldo;观点不正确&rdo;呀,&ldo;阶级性不突出&rdo;呀,什么&ldo;人性论&rdo;呀等等,也不知他们评论什么。她曾悄悄问过善保,善保茫然不知。一次她听见善保问姜敏,她和余先生讨论什么问题呢。姜敏说她是来帮余先生学习俄语,她自己也借此温温旧书。宛英觉得蹊跷,不信自己竟那么糊涂,连外国话和中国话都不能分辨。
余照和善保游山归来,宛英安排他们在饭间里吃点心。余楠和姜敏正在书房里谈论他们的文章,立即放低了声音。
余照大声说:&ldo;妈,你知道我们碰见谁了?&rdo;善保有心事似的不声不响。
宛英问:&ldo;碰见谁了?&rdo;&ldo;你猜!&rdo;宛英说:&ldo;我怎么知道呀。&rdo;&ldo;姚宓啊!姚宓!!还有许彦成!!&rdo;&ldo;你该称姚姐姐和许先生‐‐还有谁?&rdo;&ldo;就他们两个!!&rdo;&ldo;别胡说!&rdo;宛英立即制止了余照,&ldo;你们哪儿碰见的?和他们说话了吗?&rdo;&ldo;去香山的汽车站上,两人分两头站着!我们赶紧躲了。&rdo;&ldo;你们准是看错人了。&rdo;宛英一口咬定。
&ldo;善保先看见,他拉拉我,叫我看。我们赶紧躲开,远远地看着他们一个前门、一个后门上了车。&rdo;宛英说:&ldo;干吗要一个前门、一个后门上车呢?&rdo;她不问情由,先得为姚宓辟谣。&ldo;远远看着像的,不知多少呢。像姚小姐那样穿灰布制服的很多,她怎么会和许先生一起游山呢!你们在香山看见他们两人了吗?&rdo;余照不服气说:&ldo;香山那么大,游客那么多,哪会碰见呢?&rdo;&ldo;你们只远远看见一个人像姚小姐,又没近前去看,就躲开了,却把另一人硬说是和她一起的。你们准是看错了人。&rdo;余照觉得妈妈的话也有道理,承认可能是看错了人。
善保却固执地说:&ldo;是姚宓,我一眼就看出是她。我决不会看错。&rdo;余照听了这话不免动了醋意,因为她知道善保从前看中姚宓。她说:&ldo;哦!是姚宓,你就不会看错!反正你眼睛里只有一个姚宓!穿灰制服的都是姚宓!&rdo;善保不争辩,却不认错。宛英不许余照再争。余照哪里肯听妈妈的话,嘀嘀咕咕只顾和善保争吵。
他们的话,姜敏全听在耳里。她不好意思留在那里隔墙听他们吵嘴,借故辞别出来。
姜敏相信善保不会看错。她想到办公室去转转,料想姚宓不会在那里,不如先到姚家去看看。
她入门看见姚宓的自行车,就问开门的沈妈,姚宓是否在家。沈妈说:&ldo;没回来呢。&rdo;姜敏自以为得到了证实,不便抽身就走,不免进去向姚伯母问好,说她回社后还没正式上班,敷衍了几句,有意无意地问:&ldo;姚宓还不回家?&rdo;姚太太说:&ldo;她还不回来呢。&rdo;姜敏暗想:不用到办公室去了,且到许彦成家去看看。她辞了姚太太又到许家。
许彦成从姚家回来,就闷闷地独在他的&ldo;狗窝&rdo;里躺着。李妈出来开门,遵照主人的吩咐,说&ldo;先生不在家&rdo;。杜丽琳一听是姜敏,忙出来接待。她恭喜姜敏学习成绩优异,又问她有没有什么事。
姜敏说:&ldo;想问问几时开小组会。&rdo;丽琳说,没什么正式的会,他们小组经常会面,不过星期一上午他们都在办公室碰头,安排一星期的工作。她和姜敏闲聊了一会儿。姜敏辞出,觉得时间已晚,没有必要再到办公室去侦察。姚宓这时候即使跑到办公室去工作,也不能证实她没有游山。她拿定自己侦得了一个大秘密。不过她很谨慎,未经进一步证实,她只把秘密存在心里。
星期一,罗厚照例到办公室去一趟(别的日子他也常去转转,问问姚宓有没有什么事要他办的)。他跑去看见姚宓正在读他请姚宓看的译稿,就问:&ldo;看完了吧?看得懂吗?&rdo;姚宓说:&ldo;懂,当然懂。可是你得附上原文,也让我学学呀。&rdo;罗厚笑嘻嘻说:&ldo;原文宝贵得很,是老头儿从法国带回来的秘本,都不大肯放手让我用。&rdo;&ldo;那你怎么翻译呢?&rdo;罗厚说:&ldo;不用我翻呀。他对着本子念中文,我就写下来,这就是两人合译。我如果写得一塌糊涂,他让我找原文对对。我开始连原文都找不到,现在我大有进步了。&rdo;&ldo;这也算翻译?他就不校对了?&rdo;&ldo;校对!他才不耐烦呢!所以我请你看看懂不懂。&rdo;&ldo;发表了让你也挂个名,稿费他一人拿?&rdo;&ldo;名字多出现几次,我不也成了名翻译家吗?&rdo;两人都笑了。
正说着,只见姜敏跑来。罗厚大声说:&ldo;唷!你怎么来了?你不是改在余先生家上班吗?&rdo;姜敏横了他一眼:&ldo;谁说的?&rdo;&ldo;还等傅今同志召开全体大会正式公布吗?&rdo;罗厚说着扮了个鬼脸。
姜敏装出无可奈何的样儿说:&ldo;他们拉我呀。&rdo;姚宓微笑着说:&ldo;听说你天天教余先生俄语呢。&rdo;姜敏忍不住了,立即回敬说:&ldo;听说你某一天陪某先生游香山了!&rdo;姚宓的脸一下子转成死白,连罗厚都注意到了。可是姚宓很镇静地说:&ldo;我没有游香山。&rdo;&ldo;没游香山,游了樱桃沟吧?&rdo;姜敏一脸恶笑。
姚宓说:&ldo;我没有游樱桃沟。我天天在这儿上班。&rdo;这时候,姜敏等待着的许彦成和杜丽琳正好进门。姜敏只作不见,朗朗地说:&ldo;可是有人明明清清看见你们两人去游山了!你,还有一个人……&rdo;罗厚深信姚宓说的是实话,所以竖眉瞪眼地向姜敏质问:&ldo;你亲眼看见的?&rdo;姜敏说:&ldo;有人亲眼看见了,我亲耳朵听见的。&rdo;他们大家招呼了许先生和杜先生。
姜敏接着说:&ldo;星期五上午,在去香山的汽车站上,你们一个在这边,一个在那边,一个前门上车,一个后门上车……&rdo;她瞥见许彦成脸色陡变,杜丽琳偷眼看着彦成。
罗厚指着姜敏说:&ldo;你别藏头露尾的!谁亲眼看见了?我会去问!我知道你说的是陈善保。善保告诉我的,他星期五和朋友一同去游香山。我会当面问他!&rdo;姜敏鄙夷不屑地笑道:&ldo;我说了陈善保吗?我一个字儿也没提到他呀!反正姚宓在这儿上班呢,当然就是没有游山。游山自有游山的人。&rdo;她料定姚宓在撒谎。
许彦成和杜丽琳都已经坐下。丽琳笑着说:&ldo;姜敏同志,你说的是我们吧?&rdo;&ldo;我说的是游山的人。&rdo;丽琳说:&ldo;就是我和彦成呀。我们俩,上班的时候偷偷出去游香山了,彦成自不量力,一人爬上了&rdo;鬼见愁&ldo;。挤车回来,有了座儿还只顾让我坐,自己站着,到家还兴致顶高。可是睡了一宵,第二天反而睡得浑身酸痛,简直像个泄了气的皮球,力气全无。你来的时候他正躺着,我让李妈说他不在家,让他多歇会儿。谁看见我们的准是记错了日子。我们游山是星期四,不是星期五。&rdo;姚宓仍静静地说:&ldo;不论星期四、星期五,我都在这里上班。可以问秀英,她上下午都来给咱们打开水的。&rdo;姜敏没料到她拿稳的秘密却是没有根,忙见风转舵说:&ldo;罗厚,听见没有?人家说的准是星期四。假如是星期五,那就是陈善保和他的朋友。反正我听见人家说,亲眼看见咱们社里有人游香山了。我以为是姚宓,随便提了一句,你就这么专横!&rdo;罗厚卷起自己的稿子,站起来说:&ldo;你们是开小组会吧?我也找我的导师去。&rdo;他出门听见姜敏在说:&ldo;他们拉我加入他们的小组。我不知该怎么办好……&rdo;罗厚不耐烦,挟着稿子直往余楠家跑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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