谈青不是第一次进周临山的书房,但却是第一次觉得那两匹绒布窗帘的颜色如此压抑。
周临山坐在沙发上,招手叫他坐。
他依言选了周临山旁边的单人沙发坐下,手指不安地抠着校裤侧边的裤缝线。
周临山拎起桌上的水壶,续了小半杯冷茶。
好沉默,空气仿佛凝滞了。
谈青吸了口气,再也耐不住这沉默,先发制人道:“大哥,我错了。”
周临山喝了口冷茶,抬眼看他:“错哪了?”
错哪了——不知道。谈青摸不着周临山要训他哪件事,只知道遇事就先认错,头一低,眼一垂,先把可怜样扮上再说。
哪件事?是成绩不好?上课开小差?还是抄同学作业?
他眨眨眼:“哪都错了。”
周临山毫不留情地戳破:“看来还是不知道错哪。”
周临山不是谈小英,铁石心肠,不好糊弄。
谈青抿抿唇,正准备硬着头皮把最近干过的错事先全认一遍,就听周临山慢慢道:“听说你在学校追求男同学?”
啊?谈青猛地抬起头。
猜来猜去,就是没猜到是这件破事。
他以为认了错,换了座位,这事就结束了,没想到班主任杀了个回马枪,又把他抖出去了。
谈青毫不犹豫地出卖了罪魁祸首:“都是周森……是三哥强迫我的。”
他一时激动,把周森和用骨灰罐威胁他的事情全部抖落出来,还不忘添油加醋,悄悄报复一下。
周临山就这样听着,脸上没什么表情。他回到周宅后就摘了眼镜,冷脸时看上去更有威慑力了。
“事情就是这样,大哥。”谈青摸摸鼻子,满脸写着“不怪我都怪周生蚝”。
这出大戏的幕后主使是周森和——周临山知道。班主任说得很清楚,但他还是想听私生子自己说一遍。
至于班主任没提到的——那些私生子自己添的油加的醋,他也无意拆穿。小孩受了委屈,想报复回去也正常。
“被威胁了,怎么不来跟我说?”这是他最不满的一点,私生子宁愿冒着被退学的风险去大张旗鼓地追求男同学,也不愿意来跟他告个状。
谈青抿着嘴,半晌也没憋出答案。
怎么说?那时他和周临山的关系才仅限于见过几次面,周森和却是周临山看着长大的亲弟弟。
从一开始天平两端就不是持平的,又谈何向他倾斜呢?
“你那么忙,我不想麻烦你。”谈青说着虚伪的好话。
“小青,”周临山看着他,神色认真,“小孩都有告状的权利,你也不例外。”
“有事就告诉我,好吗?”
谈青难以形容这一刻的心情,从被带回周宅的那一天起,他第一次感受到了归属感。
他呆呆地看着周临山,身上那点狡黠圆滑一下子消失了个干净,半天也没说出话来。
周临山又摸摸他的头:“成绩是有点落后,大哥给你找老师补补。”
“去休息吧,顺便把你三哥喊进来。”
周森和把耳朵紧贴在书房的门上,试图听到些什么。
他隐约猜到了私生子是因为什么事被喊进去。如果只是成绩差的话,周临山不会叫他也在门外等着。
多半是他胁迫私生子去追梁祯的那件破事。
他犹豫着要不要再将往事重演一遍——猛地推开门,去替私生子辩解。
结果刚搭上门把手,门就开了。
周森和退了几步,私生子缓缓走了出来。
“你——”
“大哥叫你进去。”谈青打断了他。
周森和愣着“嗯”了一声,待谈青往外走了几步后,才回过神来抓住了他的手腕。
“你……”周森和有点手足无措,“你眼圈怎么红了?”
谈青吸了吸鼻子,看着他,没说话。
“周森和,放开弟弟,滚进来。”
书房里传来男人严厉的声音,周森和听不进去,伸手想替弟弟擦眼睛。
谈青别开脸,猛地甩开他的手,跑回房间了。
周临山把私生子惹哭了。
……可说到底,自己才是那个罪魁祸首。
周森和皱眉,第一次对一件事如此后悔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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